火蛇

相熟的朋友，竹馬，伙伴，關係親密的人

[HxH] 团侠

一

在流星街的某處，一些大型機器和電子類產品被人為地堆砌起來，以中心的一片空地為圓心整齊地排列。電線和電纜在空中接駁伸延，像一塊巨大的蜘蛛網籠罩着這片區域。庫洛洛來到空地，他胳膊夾着幾本書，穿着白色的寬鬆襯衫，光線穿透這層薄薄的布料照射出少年的身體輪廓，閑靜的樣子與充滿爭鬥的流星街格格不入。比起亡命之徒，他更像流星街外面世界隨處可見的一個不知愁苦的少年。

空地上，有一男一女在緩步繞圈行走，他們對庫洛洛視若無睹，麻目地在他面前走過。這兩人的後肩分別被插上一根天綫。庫洛洛發現他們的步伐並不完全一致，且帶着某種嚴格的規律，可能是時間，也可能是某種循環。

越過這兩個傀儡，庫洛洛走到一個保存完好的貨櫃箱面前，俠客高高坐在其頂端，光裸着上半身，握着手機手指在鍵盤上動得飛快。在毒霧覆蓋的灰色天空下，他金色的頭髮是唯一明亮的顏色。

俠客看見庫洛洛，嫻熟地展出一個相當明媚的笑容：｢午安，庫洛洛。｣

庫洛洛從旁邊一件大型器材上借力，一個翻身來到了貨櫃箱的頂端。他坐到俠客身邊，看着俠客盤着腿，熟練地往他的手機輸入編碼。聽飛坦說俠客已經待在這裡三天了，他一直用念操控着那兩個人，籍此鍛練和改善自己的念能力。

｢我無法長時間操縱他們做出精細的動作，比如表情和字迹。我想讓他們無時無刻都跟一般人一樣。｣俠客道。

庫洛洛看到俠客的耳朵沾着一抹黑色的污迹，大概是他在修理機械時蹭到的機油。庫洛洛伸出手給他拭走污迹。突然被觸碰耳朵的俠客小輻度地抖了抖，倒是沒躲避。

｢你能操縱靈魂嗎？｣庫洛洛道。

｢不能。我只是搶奪了他們大腦對身體的控制權，就算把天綫插到他們腦袋我也無法知道他們想什麼。要是腦死亡，我就不能再控制他們的身體了。我想人們的心靈我是無法干預的。｣

｢如果你可以，你的念能力將會無限接近上帝，因為你能創造新的人格，甚至賦予靈魂令人起死回生。｣

庫洛洛最近可能看了一些關於形而上學的書，俠客心想。｢擁有最近似能力的人可能是派克吧，這種觸及心靈的能力的確令人畏懼。｣

｢派克說過，她曾經在意識不清時發動念，然後來到了一個像夢境的地方。｣庫洛洛慣性地以手掩着嘴，緩緩道，｢我覺得那可能是記憶的交滙點，接近靈魂的地方。｣

俠客覺得庫洛洛全然不像流星街的居民。這裡的人每天必須掠奪、欺騙、殺戮，才能取得稀缺的資源，誰都沒有閑情逸致去鑽研跟活命無關的東西。俠客不知道庫洛洛的感性思維是從哪來的，在這個混亂動盪的成長環境中，他關注世界的方式稱得上浪漫。

不過俠客倒是挺喜歡和庫洛洛說話。他跟庫洛洛都有相似的癖好，就是瘋狂收集資訊，只不過俠客追求的是對世界方方面面極致的理解，而庫洛洛似乎是帶着獵奇心態般的感興趣。

空地上的兩個人仍在以某種規律緩慢地繞圈，只要插在身上的天綫沒有拔掉，他們直到死都是俠客的傀儡。庫洛洛看着他們，問道：｢操縱女人的感覺如何？｣

｢其實男人和女人沒什麼差别，只是女人體力比較遜色，更加容易死掉。｣俠客擺弄着手機，頓了兩秒沒聽見庫洛洛的反應，忽然悟了過來，抬頭笑罵道：｢嘿，我才沒有操控她去幹什麼變態的事，那種情況下跟姦屍有什麼分别！｣

庫洛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知意思是不相信俠客沒幹什麼還是當開了個玩笑。他拿起一本書在俠客身邊躺下，翻開書頁優哉悠哉地讀了起來。俠客瞥了一眼他帶來的幾本書，很殘舊，紙質已經泛了黃斑，應該是庫洛洛在垃圾山撿回來的，有小說、心理學、地圖，漫畫，還有本……色情雜誌？

俠客拿起那本以一個穿比基尼的性感女郎作為封面的刊物，驚歎道：｢你這次真是撿到寶了，這本拿去交易站可以換到四公升的乾淨食水！｣

庫洛洛道：｢這是我路過别人的下榻處順手牽羊過來的。它被放在枕頭邊，我還以為是什麼寶物。｣

半晌沒有聽見回應，庫洛洛從書頁中抬眼，瞧見俠客翻開雜誌看得津津有味，手機被他放到膝上，空地上的兩個傀儡失去了指令，伫立在原地。

庫洛洛坐了起身，瞟到俠客手上的書頁一片白花花的畫面。

俠客察覺到庫洛洛湊了過來，十分大方地側身讓他看，指了指頁面上的一個金髮裸女，｢這個女人是我的菜。｣

庫洛洛打量了一會，說：｢你長得跟她好像。｣

俠客噎了一下。

他摸着自己光裸的胸肌，｢原來我在你眼中的形象是個大胸女人？｣

｢不是。你們都是金髮碧眼的，眼睛大，高䠷。外界流行的審美應該是這樣的，色彩艷麗和各方面的均衡比例。人們普遍會覺得這類型最悅目，所以你的長相在外面大概會很受歡迎。｣

｢你這樣說我很開心，但我懷疑你在安慰我。你上次跟你掰手腕的時候給你打氣的女孩可多了，你說誰受歡迎，你自己嗎。｣俠客仔細觀察了一下雜誌女郎，再抬頭看看庫洛洛，｢我反而覺得她的五官跟你有點像。眼睛大，薄唇，尖下巴，皮膚都很白。｣

庫洛洛緩緩地笑了笑，毫無反感的樣子，眼尾隨笑意壓出一條細細的紋路，睫毛在下眼瞼投下一彎淺淡的陰影。俠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發現語言也許具有某種力量，他現在忽然在庫洛洛的笑容中品出驚艷的感覺，就像他看到那個金髮雜誌女郎的感覺一樣。

庫洛洛重新捧起書躺了下來，｢人們會因為共通點而親近，外貌亦然。聽說人的潛意識裡會愛上跟自己長得相似的人。｣

二

庫洛洛和俠客的外貌常常被相提並論，他們站在一起時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對很相熟的朋友，或是竹馬、伙伴、關係親密的人。有時俠客也會從庫洛洛身上中看到了他們的相似性，温和，嫻熟的笑容，漫不經心，包裹着內裡瘋狂的理性和執着。

俠客在一間糕點店前看見庫洛洛。庫洛洛穿着黑色的高領上衣，下罷紮在褲子裡，顯得腰和胯非常細。他的外貌彷彿一直定格在某個時期，這次旅團的集合距離上次的集體活動已過去了九個月，庫洛洛一點變化都沒有。莫說是九個月，庫洛洛的臉幾乎與俠客在九年前流星街裡初識時別無二致，體型仍保留着少年時期的特徵，肩背稍削，腰線窄得沒有一點負累，手腕腳踝的骨架也沒有長粗。然而他轉過臉投來視線的時候，那種少年感便蕩然無存，他的漆黑得彷彿一無所有的眼神與年輕的外貌互相衝突。

芬克斯曾經問過俠客：你跟庫洛洛是不是一起被奇怪的念能力攻擊了，像是時間停頓、身體停止成長，云云。俠客知道自己長了張娃娃臉，他要是厚起臉皮說自己是個未成年也會有人相信的，但他可不像庫洛洛那麼十年如一日，他肯定自己的身體絕對有成長，他已經長得比庫洛洛高了。

庫洛洛臨走前跟一個年輕的女店員說了些話，女店員笑得很甜，給庫洛洛塞了一袋甜點。

庫洛洛向俠客走來，黑色的頭髮和衣衫，蒼白的皮膚，他渾身上下都只有黑白，唯一的紅色是當他說話時張唇露出內裡的口腔和舌頭。

｢俠客，我累了。｣

俠客把庫洛洛帶到自己下榻的旅館。庫洛洛一走進房間就把自己摔到床上去。

｢你昨晚沒睡好嗎，幹了什麼，泡妞？｣俠客笑道。

除了執行任務，其餘時間裡團員之間的私生活是互不干擾的，因此俠客也只是隨口調侃了一句，沒有指望得到答案，自顧自地打開手提電腦。

豈料庫洛洛還真的十分認真地回答了：｢不是。看小說看通宵了。｣

俠客轉頭看庫洛洛。他的團長背靠枕頭雙腿交疊，在别人的床上坐得十分放鬆，他從店員小姐送的袋子裡掏出一個很花俏的甜甜圈，問俠客吃不吃。

俠客捧着手提電腦坐到庫洛洛旁邊一起吃甜甜圈。一張單人床坐兩個男人有點擠，俠客看着兩人貼在一起的大腿，想：庫洛洛是他很相熟的朋友？竹馬？不太貼切，也不妥當。伙伴？關係親密的人？這麼想其實旅團裡的舊成員都可以互相形容對方是自己的朋友竹馬伙伴了。

俠客打開電腦屏幕，點開慣常用來收集資訊的獵人網站。他是被庫洛洛叫來商討旅團即將行動的細節，為此他比原定的集合日子早了三天來到這個城市。

但是庫洛洛伸手過來把屏幕重新合上，並且將電腦從俠客膝上推開了。

｢……｣俠客轉過臉跟他的團長對視。庫洛洛一面坦然，以俠客對這個團長的理解，他接下來說的一定不是什麼好話。

庫洛洛：｢我昨晚沒睡好，現在很困，讓我先睡一會。｣

說完，他翻了個身，枕着俠客的大腿躺下來，閉上了眼睛。

這串動作庫洛洛做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以至於俠客一時半刻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被團長膝枕了。

俠客右手還拿着吃到一半的甜甜圈，有點愕然，想到自己一大早被庫洛洛叫出來然而他自己卻要睡覺，可這種狀況竟然令人完全生不起氣來。庫洛洛當團長簡直是浪費天賦！他這個顏值這個手段，全世界下至八歲上至八十歲的女人哪個不被他吃得死死的！他絕對可以靠臉吃飯，一邊找個富婆包養，一邊接受眾多女人的傾慕與恩惠，然後遊手好閒一輩子！

俠客掏出手機給躺在自己腿上睡覺的團長迅速地拍了幾張照片，打算發到旅團的群組裡讓大家好好欣賞一番，但轉念間想到這些傢伙一定會拿膝枕這件事嘲笑自己，還是算了。看了看那幾張照片，發現庫洛洛即使在這些刁鑽的角度裡依然是一個蒼白的睡美男，俠客猛然覺得，能坐在床上看見庫洛洛這一面的應該是一些美貌女人，比如那些反叛的名媛閨秀，或是與庫洛洛有着露水情緣的年輕美人，總之就不是身為團員的自己。

雖然在相識這麼多年的時間裡也曾經同榻過，在沙漠上行駛的車廂中，在森林的洞穴裡，在流星街老舊的貨櫃箱頂，但在這般安逸的旅館床上跟庫洛洛獨處還真是第一次。

三

俠客和庫洛洛躺在貨櫃箱頂上，如果晚上有夜風吹散毒霧的話，在這裡可以看見星空。

他們會說很多話，從過去到未來，不復存在的英雄和神，沉沒在沙漠的古城，人類從未踏足過的遙遠未知的大陸，靈魂的誕生之地與歸宿，上帝永恒長眠的伊甸園。人們談及過的，人們不曾談及的，都在流星街的貨櫃箱頂上被他們毫無顧忌地論述。說累了就睡，睡到日出的晨光照到臉上。他們如此渡過了無數個流星街的黑夜。

俠客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操縱着兩個傀儡，此刻感到睡意襲來。他瞥了一眼庫洛洛，庫洛洛躺在他身旁閉着眼睛，大概是在假寐。他一向睡得很淺，少許動靜都會醒過來。書本被隨意散落在四處，那本色情雜誌也維持着翻到金髮女郎的那一頁。

正如庫洛洛所說，他們是相似的，所以人們一眼就覺得他們是一對很相熟的朋友，或是竹馬、伙伴、關係親密的人。好像沒錯，但也不全是。

俠客半醒半睡間，忽然感覺到有人在觸碰他的肩膀，應該是庫洛洛醒來了，在試探他睡着了沒。俠客決定不管他。

俠客光裸的上身蒙着一層薄薄的灰塵，那是毒霧的沉澱物。庫洛洛用手指拭去那些灰塵。

俠客覺得庫洛洛在數他身上的骨頭。鎖骨，胸骨，肋骨，又重新開始，鎖骨，胸骨，肋骨。迷迷糊糊快要睡去的時候，他感到一抹比手指更輕更柔軟的事物落在他左胸第四根與第五根肋骨之間的位置上。

這個位置，也是俠客未來紋上蜘蛛紋身的地方。